“我早該長大了, 早在天庭初建的時候，我就應該學著成長起來。”龍吉公主搖了搖頭，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, 眼神悠遠，仿佛透過層層白雲看到了那座華美的宮殿。

殷素知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，天空似乎每一秒都在發生著變化, 卻又好似亙古不變, 一直都是同一個模樣。在雲華一事爆發前，更甚者在昊天瑤池還不是天帝王母之前, 他們也曾有過一段親密無間的歲月。

昊天為人沈穩自律, 又極重規矩, 無論是修為還是威嚴，都是他們幾個中最高的，將紫霄宮中大小事務處理的十分妥帖, 一直是道祖信任的臂膀；

瑤池性情端莊大方，心思縝密, 處理各項事物上與昊天配合默契, 也是道祖看重的幫手；

雲華性情溫柔細心，常在有客人來訪時為客人準備靈果靈茶。

而殷素知則常常跟著道祖滿洪荒地游歷跑動。

在紫霄宮時, 大家還是小小的童子，感情卻很好。道祖閉關修煉無事的時候，常在一起嬉戲打鬧，可以說從沒紅過一次臉，吵過一次嘴。

沒想到一轉眼已是物是人非, 昊天瑤池做了天帝王母，她轉世投胎，雲華灰飛煙滅，四人中間出現了永遠無法彌補的裂痕，再也回不到過去了。

“龍吉，你怨你父王母後嗎？”兩人怔楞著看了一會兒雲，殷素知突然開口問道。

龍吉公主很果斷地搖了搖頭，輕聲道：“我不怨。”

這個結果顯然是有些出乎殷素知意料的，但又好像在情理之中，殷素知追問，“哪怕他們只因你醉酒頂了幾句嘴，就把你貶到凡間，此後不聞不問，你也不怨？”

“我不怨。”龍吉輕嘆一聲，轉頭看向殷素知，“二姑姑，我是父王母後的女兒，我的性命由他們賦予，我從小養尊處優的公主生活是他們給我的，我一身法力也是父王母後從如何打坐一點一點教會我的。我欠他們的，這一生也還不盡。”

龍吉公主摸了摸劍穗，微微斂目，“更何況，別人也就罷了，我作為親女兒，自然知道父王母後的苦。那段時間他們本來就難過，我不體諒他們也就是了，還在蟠桃會這樣的場合上公然與他們作對，被處罰也是自作自受。”

“你長大了，但是你還是你，並沒有變。”殷素知低聲笑了笑，龍吉公主知道了力量的重要性，變得強大起來，但靈魂深處的本我卻並沒有變化，這是好事。一個人若是在苦難中迷失了自己，才是最悲哀的，因為他連自己都失去了，得到再多有什麽用呢？

昊天瑤池的苦，殷素知當然也知道。

與巫妖大戰時的天庭不同，現在這個天庭，是天道建立出來管理仙道的，天庭一應規則，都是天道生成。昊天瑤池說是貴為天帝王母，也只是被選出來替天道打工的人罷了，別說更改，就是他們自己的所作所為都要按天條行事。

而且管理仙道，何其艱難？旁的不說，三教這三座大山就是頭一等問題。昊天瑤池是鴻鈞童子，修為再厲害也就是準聖罷了，又如何敢惹到幾位聖人頭上？

當初昊天瑤池剛擔任天帝王母一職時，手下一名可用之人也無，卻只能招攬四處的散修，勉強維持天庭運轉。可這些散修少有頂用的，根本無法維持天條的威嚴，封神榜便是因此而生。讓道祖出面親自招人，幾位聖人才不得不應。

而雲華一事，又出在天庭建立不久，此時天條本就沒立起威嚴來，天道正要人來殺雞儆猴，讓眾仙知道天條的不容違背。昊天瑤池本意也是尋個有些名望的來行此事，誰料雲華思凡的事情就被捅了出來。

作為天庭的領導者，天條的守衛者，昊天瑤池再不願意再不舍得，這時候也要打碎了牙齒血往肚裏咽，必須謹遵天意，嚴懲雲華。天庭是殷素知同昊天瑤池一起一步一步建起來的，付出的血汗不比他們少多少，自然明白這個道理。

但是，明白歸明白，接受歸接受。雲華是她從小一起長到大的親妹妹，殷素知決不願意她落得這樣的下場，更不願意看到昊天瑤池親自來執刑。

殷素知就是這樣一個感情用事的人，在她心裏，雲華的性命與昊天瑤池的無可奈何相比明顯更重，所以她理智知道不行，卻還是鬧了起來。

所以，當雲華身死，一切無可挽回之後，殷素知選擇了轉世輪回。一是因為負氣，二則是想最後配合昊天瑤池一次，主動接受違背天條的處罰。

是了，龍吉公主與她不同，姑姑再親，對她來說也親不過自己的父母。她更願意站在父母的角度，或者說站在天條的角度看問題。雲華在明明白白知道天條的情況下，仍然違背了它，自然就該做好受到懲罰的準備。拋卻骨肉親情而言，她被罰一事誰也不會有二話，即使殷素知也是如此。

殷素知站在原地，悵惘不語。

龍吉公主忽而擡頭望著殷素知的眼睛，“二姑姑，我剛下凡時，因要避諱，父王母後未曾理我。可是之後，母後曾偷偷來見過我一面，我與母後談起你，母後跟我說，她有一次聽見父皇喃喃自語：金花，朕後悔了，但朕沒錯！”

“他後悔了？”殷素知跟著念了一句，胸中仿佛有千萬種不同的情緒翻湧。“我早就跟他說過，他一定會後悔的。”停頓了一下，殷素知才又接道：“但說的時候我就知道，他即使再後悔，重來一次，他還是會做下同樣的事情。”他自己也知道，所以義無反顧的做了。

“他就是這樣一個人，理性的可怕，並且凡是老師的吩咐，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，哪怕丟了性命也要做到。老師讓他做好天帝，他就一定會是個合格的天帝，哪怕要付出他自己的生命，哪怕要付出他所在意的全部東西。”也許也正是因為這個，他才會成為天帝。

“那二姑姑，你怨父皇母後嗎？”龍吉公主見殷素知模樣，轉而問道。

“金花娘娘自然是怨的，但是素知娘娘不怨。”殷素知聽見這個問題，不由輕輕笑了一聲，臉上的悵惘之色也不見了，攤手道：“我如今已經轉世投胎，更名換姓了，前世的恩怨，自然也煙消雲散。像龍吉你，如果認我，我自然還是你的二姑姑，如果不認，我就是個陌生人罷了。”

“二姑姑，我自然是認你的，你永遠都是我二姑姑。”龍吉公主鄭重道。

“那便是了。”殷素知笑了笑，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問道：“龍吉，你要上封神榜一事，與你父皇母後說過沒有？”

“我跟母後說過，母後初時沒有同意，之後見我堅持，也沒再說什麽。”龍吉公主怔楞了幾秒，差點沒跟上殷素知的思路，怎麽突然就轉變話題了，難道不應該在她說完話之後大受感動，二人再互相抒發抒發感情什麽的嗎？

對此，殷素知表示，傷春悲秋什麽的不適合她，負面情緒，特別是這種過去的負面情緒，就應該馬上甩掉。生活如此美好，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，天天想那些有的沒的呢？

“那你母後跟你交代過什麽沒有？”殷素知又問，她這是想起龍吉公主封神時找了個對象的事情了。她這會兒不在仙籍上，並不受天條約束，找對象倒也沒什麽。而且再不找，封神完了天一上，就沒法找了。

“母後說，讓我順其自然便可。”龍吉公主微微思索道：“想來無論我心魔為何，此次封神都可解決，那仙君可能也在封神之中。”

殷素知瞧著她，突然露出神秘兮兮的八卦臉：“龍吉，你老實跟二姑姑說，你跟那仙君不止是蟠桃會上的牽連吧！”不然怎麽封神短短一段時間就勾搭上了直接成親。

龍吉公主聞言，腮上緋紅，眼神游移道：“是還有些牽連，不過也沒什麽。”

“快跟二姑姑說說。”殷素知越發好奇起來，看她這樣子就知道不像她說的沒什麽。

“不過是我剛下凡的時候遇到些艱難，得了他轉世相救罷了，也是他教我要自己強大起來。”龍吉公主忍不住又摸了摸劍上拴著的劍穗，嘆道：“我確實欠他良多，不知要如何償還。”

殷素知看那劍穗，初時沒註意，如今細看，不過是個凡物，還要多虧龍吉公主多年來小心保存，才能保持完好的樣子，但也已經舊了，看著與那柄仙劍格格不入。“這是他給你的？”殷素知便指著劍穗笑問。

“嗯。”龍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，下意識將劍穗繞了幾圈在手指頭上，但又似乎想到什麽，飛快地解開了，讓它自然地垂掛在劍柄上。

“哈哈哈，我猜他也是個練劍的，你們再見面，還能比劃比劃，將他揍一頓，以後好聽你的話。”殷素知揶揄起來，管他什麽喜怒哀愁，說起心事，還是小女兒的情態嘛。

“二姑姑，哪有什麽以後不以後的，我就是欠他的因果，想找辦法償還因果罷了。”龍吉公主羞赧起來，嗔道，手裏卻果真摸索了兩下，眼裏也劃過思索。

嘴上說沒什麽，手上動作倒很誠實嘛。殷素知笑瞇瞇地撇著龍吉公主的動作，這套路她懂，仙女都喜歡這樣，報恩報恩，報著報著就成親了。所幸的是她現在有戀愛自由，看來被貶下凡，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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